基因療法真正投入艾滋病臨床實踐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因為伴隨這種療法可能還有其他我們所不知道的副作用。即便對于已經(jīng)被治愈的“柏林患者”來說，由于缺乏對其艾滋病消失原因的確切了解，他的未來還是一個未知數(shù)。艾滋病病毒行蹤詭秘，你始終不清楚它何時會忽然冒出來。

　　身體周刊記者 屠俊

　　據(jù)國際頂級學術期刊《自然》網(wǎng)站近日報道，骨髓移植“治愈”艾滋病又添新證據(jù)，科學家在澳大利亞又發(fā)現(xiàn)兩個珍貴病例：骨髓移植之后，病人體內(nèi)的艾滋病毒檢測不到了，但是，醫(yī)生和研究人員對于大部分病例的“治愈”都表示了謹慎的認同。目前，除了一位“柏林病人”在骨髓移植后，停藥至今的6年里，體內(nèi)始終未檢測出艾滋病毒，被認為“治愈”了艾滋病外，大多數(shù)的病例都再次復發(fā)。

　　唯一被“治愈”的人

　　蒂莫西?雷?布朗是2010年全球最引人注目的病人。這個居住在德國柏林的42歲白人男子曾經(jīng)被艾滋病糾纏了整整10年。2010年12月8日，一個由德國三所大學醫(yī)學部研究人員組成的七人小組在著名科學雜志《血液》上發(fā)表在線論文稱，“我們的研究結(jié)果證明這個病人的艾滋病被治愈了”。

　　自從1981年艾滋病毒被發(fā)現(xiàn)后，在這個“世紀殺手”多達6000萬人的追殺名單中，布朗也許是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一個被“治愈”的人。骨髓移植后，停藥至今的6年里，他體內(nèi)始終未檢測出艾滋病毒。這名德國病人的痊愈被視為“令人震撼的突破性進展”。

　　奇跡發(fā)生在德國首都柏林的夏洛特醫(yī)院，這也是歐洲規(guī)模最大的大學醫(yī)院。布朗是這家醫(yī)院的老病號，自從10年前被診斷出患有艾滋病后，他就一直在這里接受藥物治療。幾年前，這個倒霉的男人又確診患有白血病。在兩種“絕癥”的夾擊之下，看起來，他幾乎失去了生存下去的可能。

　　如果將細胞看成一座金庫，艾滋病毒就像是一個劫匪。這個在顯微鏡下看來就像是個“小刺球”的病毒，會破解“金庫”大門的“安全密碼”，沖進細胞內(nèi)部。然后，它會將自己的印記整合進細胞最內(nèi)部的染色體，變成細胞的一部分。

　　如今，人們對這個搶劫者帶來的危險已經(jīng)不再陌生，它會攻擊人體免疫系統(tǒng)中最重要的T4淋巴組織。一旦免疫組織崩潰，人的抵抗能力變低，就極有可能因感染死亡。搶劫者可能在病人體內(nèi)潛伏10年以上。因此，當人們將藥物“警察”派入被感染的病人體內(nèi)時，也往往難以追捕到這些悄悄隱藏的壞蛋。

　　不過，夏洛特醫(yī)院臨床醫(yī)生主任埃克哈德?蒂爾（Eckhard T hiel）并沒有放棄，這個主攻血液學和腫瘤學的醫(yī)生決定進行一個大膽的嘗試。在上個世紀90年代中期，美國的一些科學家曾經(jīng)發(fā)現(xiàn)，有一些人天生不會受到艾滋病毒的感染。蒂爾和他的同事們開始思考，如果在與布朗骨髓配型的捐獻者中找到一個“天生不受艾滋病毒感染者”，“在用骨髓移植治療白血病后，是不是病人體內(nèi)的艾滋病毒也會跟著一起消失呢”？

　　事實上，在普通人的細胞“金庫”外，大多設置了兩個“安全密碼”，一個被稱作CD4，另外一個則被稱作CCR5。但對艾滋病毒來說，這兩組密碼破解起來非常容易，所謂的安保措施形同虛設。

　　但在那些天生對艾滋病毒“免疫”的幸運兒細胞上，由于基因突變，CCR5基因編碼區(qū)域第185號氨基酸后發(fā)生了32堿基缺失。這種被稱為CCR532的缺陷型基因就相當于為金庫加密，劫匪無論使出怎樣的招數(shù)，都無法溜到金庫之中。

　　布朗十分幸運，在60名適合布朗進行骨髓移植的捐獻者中，研究小組為他找到了一位具有CCR532型基因的人。2007年2月，當布朗接受移植手術后，捐獻者的骨髓開始在他的體內(nèi)運作，新的血細胞開始產(chǎn)生。

　　如同醫(yī)生們曾經(jīng)預想過的那樣，新生成的細胞具有CCR532缺陷型基因。在3年多的追蹤調(diào)查后，醫(yī)生們確信一個奇跡發(fā)生了，“艾滋病毒在這個病人的體內(nèi)完全消失了”。

　　2009年，為這個病例撰寫的論文發(fā)表在世界醫(yī)學界享有盛名的《新英格蘭醫(yī)學雜志》，這個德國研究小組表示“通過骨髓移植長期控制了艾滋病毒”。當布朗被治愈的消息傳出后，那些曾經(jīng)認為“這是一個沒法根治疾病”的科學家都感到非常興奮。這證明了醫(yī)學界之前的猜想，“如果利用基因手段將細胞表面的CCR532堿基敲掉，那么感染者體內(nèi)的艾滋病毒就可能被徹底清除。”

　　一些歐美的科學家已經(jīng)準備鼓勵CCR532型人群捐獻骨髓，并在全世界的艾滋病毒感染者中尋找適合的配型。他們興奮地告訴絕望的病人，“別擔心，艾滋病是可以治愈的”。

　　又添新病例

　　不謀而合，據(jù)國際頂級學術期刊《自然》網(wǎng)站報道，骨髓移植“治愈”艾滋病近日又添新證據(jù)，科學家在澳大利亞又發(fā)現(xiàn)兩個珍貴病例：骨髓移植之后，病人體內(nèi)的艾滋病毒不見了。7月19日，發(fā)現(xiàn)病例的澳大利亞悉尼新南威爾士大學Kirby研究所主任大衛(wèi)?庫柏在墨爾本召開的新聞發(fā)布會上公布了這一消息。

　　大衛(wèi)?庫柏稱，兩位澳大利亞男性患者為治療癌癥移植了骨髓，手術后，他們體內(nèi)的艾滋病毒檢測不到了。目前他們?nèi)岳^續(xù)接受抗艾滋病毒治療，“以防萬一”。但大衛(wèi)?庫柏表示，僅靠藥物，艾滋病毒不可能減少到這樣的水平。

　　一年前，大衛(wèi)?庫柏在馬來西亞吉隆坡國際艾滋病協(xié)會召開的會議上，從美國馬薩諸塞州波士頓的布萊根女子醫(yī)院的報告中，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病例，兩位“波士頓病人”。于是，大衛(wèi)?庫柏和同事篩查了澳大利亞最大的骨髓移植中心―悉尼圣文森醫(yī)院的病歷，尋找接受了干細胞移植的艾滋病人，很幸運，他們找到兩例。

　　第一例病人2011年為治療非霍奇金淋巴瘤接受了骨髓移植，骨髓的捐獻者攜帶有抗艾滋病基因。另一例病人2012年為治療白血病接受骨髓移植。骨髓是一種干細胞。

　　美國布萊根女子醫(yī)院曾治療 “波士頓病人”的傳染病專家蒂莫西?亨里奇說，“新發(fā)現(xiàn)的兩個病例再次證明，骨髓移植能清除患者外周血中的艾滋病毒至無法檢測到的程度。”不幸的是，兩位“波士頓病人”在停藥幾個月后艾滋病復發(fā)。

　　“（大衛(wèi)?庫柏）新發(fā)現(xiàn)的兩例澳大利亞艾滋病人如果停止抗病毒治療，病情很可能會復發(fā)。”蒂莫西?亨里奇說。同樣擔心艾滋病毒會卷土重來的大衛(wèi)?庫柏研究團隊表示，不會宣稱這兩位艾滋病人已被治愈。

　　完全“治愈”小概率

　　蒂莫西?雷?布朗似乎成了整個研究中最幸運的那個人。除了這個“柏林病人”迄今為止并沒有在體內(nèi)查出HIV從而表明真的是“治愈”了艾滋病外，其他醫(yī)生和研究人員對于其他病例的治愈都表示了謹慎的認同，因為，HIV還會藏身于身體中的一些避風港，如大腦或腸道較長時間，有時一兩年，有時長達幾十年，經(jīng)過治療艾滋病毒在體內(nèi)查不出來，但是這并不代表病毒已經(jīng)完全消失。

　　對于艾滋病患者治愈的謹慎評價當然也源于對這幾名病人的治療方法。對這幾名病人的治療方法主要是兩種：一是骨髓干細胞移植，二是聯(lián)合使用抗逆轉(zhuǎn)錄病毒藥物。“柏林病人”只使用了干細胞移植治療方法，而“波士頓病人”則采用了干細胞移植和抗逆轉(zhuǎn)錄病毒藥物聯(lián)合治療，但是，即便“柏林病人”和“波士頓病人”都采用了干細胞移植治療，其原理也是不一樣的。

　　“柏林病人”在移植骨髓干細胞時意外地獲得了一種能抗御HIV的CCR5變異基因。但是，骨髓干細胞移植的費用高昂，而且技術比較復雜，治療過程也充滿風險。更重要的是，治療時首先要找到與患者白細胞表面抗原相匹配的供者，而且供者還需要擁有抵御HIV的CCR5變異基因，這種變異基因只在少數(shù)北歐人體內(nèi)存在。要找到符合這兩個條件的骨髓捐獻者很難，因此治療“柏林病人”的骨髓干細胞移植類似于基因療法，在目前是一種奢侈的試驗性療法。

　　對“波士頓病人”的治療就降低了要求，只要求供者的骨髓與“波士頓病人”相匹配，并未要求供者也擁有CCR5變異基因。但是，“波士頓病人”同時暫時“治愈”了淋巴瘤和艾滋病的機理比較復雜，連研究人員目前也難以解釋。研究人員認為，有可能是移植了骨髓干細胞后，病人體內(nèi)產(chǎn)生了針對供者干細胞的“移植物抗宿主病”的免疫反應，從而清除了HIV的避風港，“治愈”了艾滋病。還有一種可能是，對“波士頓病人”移植正常的免疫功能強的骨髓不僅有助于抗御淋巴瘤，也有助于抗御HIV。但是，骨髓移植伴有重大風險，死亡率達15%～20%，因此這種療法對大多數(shù)人不適用，目前并非艾滋病的理想療法。兩名“波士頓病人”之所以接受骨髓移植，主要是為了治療癌癥。

　　美國全國免疫疾病和傳染病研究所主任安東尼?法烏希博士表示，這種手術用作重要的治療手段，一方面費用過高，另一方面風險過大。但他說，此舉可能鼓勵研究人員尋求將基因療法作為阻滯或抑制艾滋病病毒的方法。法烏希說：“這有助于證明一種概念的有效性，即如果你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阻滯了CCR5的表現(xiàn)，也許通過基因療法，那么你就可以抑制病毒復制的能力。”倫敦衛(wèi)生和熱帶醫(yī)學院流行病學與國際公共衛(wèi)生學教授戴維?羅斯表示，同當前藥物治療一樣便宜和有效的基因療法目前尚處于起步階段。

　　他說：“基因療法真正投入臨床實踐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因為伴隨這種療法可能還有其他我們所不知道的副作用。”即便對于文中提到的那位在柏林進行治療的患者來說，由于缺乏對其艾滋病消失原因的確切了解，他的未來還是一個未知數(shù)。艾滋病病毒行蹤詭秘，你始終不清楚它何時會忽然冒出來。